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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泮识趣:消失的何家桥

何家桥,母亲的娘家,也是我童年成长的地方。在自己经历了读书、工作、将退休后,觉得人生如逝,不知不觉、过着过着就走到了老年队伍里,唯感自豪的是活得还算有点内容,也不枉此生。

何家桥只是一个记忆,因为它早就被拆迁城改,如今已面目全非,难找半点故里痕迹。当年的小桥流水成了今天的车水马龙,到处是现代建筑和马路,从此我也和众多游子一样没有了老家,没有“少小离家老大回”的奢望。

我整个七十年代几乎都生活在这里,偶尔因为父亲在大学教书也会去复旦教工宿舍小住,因为两地比邻,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,但乘公交车不是很方便。

我六十年代生人,正好文革开始,按当时政策户口随母,因此注定要在这宝山郊区农户家土生土长。直至七十年代末有机会进复旦子弟学校读书才算“背井离乡”,一去不返,这是后话。

虽何家桥的童年生活区区十余年,但那时的生活、读书情景,却刻骨铭心,终身难忘,以至有多次萌发写写这段经历的想法,记录一下这个生活过的地方,毕竟以前也听过上辈人讲过些这里曾经发生过的零星轶事和历史,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都影响到本村,留下了很多苦难历史。当时农田里不时会捡到刺刀、子弹、手榴弹,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,但毕竟时隔多年,把这些“战利品”当作玩具来玩,从而也发生过爆炸事故。

小村何家桥,全村主要四姓人家组成,陈姓、王姓、孙姓、吴姓,历史很短,最早应该是何姓家,算何家桥的开埠者,可惜解放后就“断子绝孙”了。

村庄周围傍水,小桥流水人家,正是何家桥的来历,每家每户都很有故事。事后才发现孙家倒霉事最多,有些凄惨,能写个长篇故事,据说原因是老宅风水不好,建在当年的战壕之上,可想而知。相对而言,陈家条件好些,做过贩牛生意,有点积累。我们王家是老实巴交的农民,偶靠点编织手艺,勉强度日。吴家与我们王家情况差不多。

解放前有何家,出了名的是何阿三其人,专做盗贼探子,引狼入室,坏事做尽。有次伙同强盗抢劫孙家,还烧了主人屁股,害其不久伤重而亡,由此“何阿三烧屁股”的事作为传说流传了几代人。

我小时候见到过“烧屁股”受害者遗孀及后人,就是村里那间又小又深的小屋里住的八十出头小个老太,经常摇摇晃晃地出来到外面捡点树枝木柴什么的,能卖点小钱,反正她在当时人不长寿的年代里是个神奇而陌生的存在。我和小伙伴们因贪玩而一起帮忙捡柴,方得有机会进入到那深邃的小屋子里去,还能分得几块饼干吃。不过何阿三在解放后被政府镇压,从此何家桥再也没有何家,消失了。

由于“何”与“吴”沪语同音,村里没有何姓只有吴姓了,故小时候一直误以为何家桥是吴家桥。我仅有的本村同学就是吴家小女孩,所以我真正的玩伴要么长我几岁、要么小我几岁的男孩。

隔壁有个孟家宅,是个大村庄,几乎都是孟姓,较富裕,地主世家,好像也出过匪,反正解放后被镇压掉的不少。何家桥当时算个小而穷的村庄,外公携母亲在农忙季节时常会去孟家宅帮忙农活,有叫佃农帮地主干活,但他们雇佣关系非常友好,后辈也有来往。我小时候记得出入附近丁家桥镇去买卖的话,孟家宅是必经之地。因为孟家宅是大户人家,人丁兴旺,所以同学最多,记得同班的有八位之多。

四姓人家中三家男丁出过军人,在那个火红年代,这些家里出来的小伙伴也会沾到点光环,让人羡慕不已。王家因深受战争残酷洗礼,消极悲观,固有“好男不当兵”的落后思想,所以无缘“光荣人家”称号。好在我有画画的一技之长,远近还有点名声,村里有谁家新建的灶头都会邀请去润笔,还被推荐到乡里协助大人们作宣传画。

若干年后我在上海城里举办个人画展,上海电视台一台为了拍摄专题记录片,摄制组还专门来到这个小村进行拍片、采访,当时我的“故居”尚在,还是拍到了点儿时的涂鸦作品,同时也把何家桥的风土人情向全国曝了光,收视率挺高,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。

(作者:老泮,曾用名潘之,美术家、出版家、学者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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